「喂,再拿点啊!不然,我就找你男朋友要了!」
我相信他会干出这样的事。
只能先顺从他。
「过几天,过几天我拿给你。」
「这就对了,我就知道你有钱。」
祝凯一溜烟跑走,混到另一边胡吃海喝。
我叹气,脑袋又开始疼。
裴尚槐拉着纪宁的手缓缓进场,一身粉红色蓬蓬裙,宛若公主。
我跟着人群向她庆生,把礼物递给旁边的保姆。
裴尚槐单单挑出我的礼物,使眼色让保姆打开。
是一条珠宝项链。
我前两天偶然听到她想要。
所以变卖了一些自己的首饰,加上大部分储蓄,买了送礼。
我看见裴尚槐的眼眸光亮起来,看得出她喜欢。
然而旁边的纪宁却面色有些不悦,悄悄拉了她一下。
裴尚槐立刻收起笑容。
「就这?你也好意思拿出来?」
我点头。「一点心意,祝你生日快乐。」
裴尚槐其实就是单纯的小女孩,本身也并无恶意。
反而是纪宁,表面清纯善解人意,这些天却暗地处处找我的不快。
纪宁带着裴尚槐继续向前走。
经过保姆时,故意一绊,保姆手中的礼盒全部掉落。
我送的那条项链孤零零地被甩出很远。
裴尚槐气的不轻,保姆一个劲地道歉。
「算了,尚槐,生日嘛要开开心心。」
纪宁充当好人安慰她。
我脊背发凉,纪宁的样子让我感到害怕。
我总觉得,她是冲我来的。
7
裴尚锡站在离我不远处。
我听到有人向他询问我的身份。
我竟油然升起一丝期待。
他淡淡开口。「朋友而已。」
我止住向他走近的脚步,转身离开。
没看到他皱起的眉头。
宴会举办到很晚,裴尚锡在宴会中途就回公司了。
我独自躺在床上,分不清是眼睛又莫名其妙漆黑,还是黑夜本身毫无光亮。
思绪渐渐纷飞。
我想到还没有弟弟的存在时,妈妈对我也是充满爱意的。
我每年的生日她都记得,会买蛋糕,会给我做长寿面。
会笑着摸我的脑袋。
「祝我们的宝贝平平安安,长命百岁。」
可是突然间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她眼里再也看不见我了。
弟弟就是她的全部。
只有在她生气打我的时候才会喊我的名字。
这个时候,我才觉得她还记得我。
又想到了裴尚锡。
他的爷爷是我的导师,对我很照顾,学费大部分也是他资助的。
有一年裴尚锡从国外回来,来探望爷爷一次后,日后便天天来实验室凑热闹。
爷爷调侃他。
「臭小子,你到底是来看我的,还是别有企图?」
裴尚锡就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只要爷爷一不在,他就给我送东西,糖果,蛋糕。
都是些哄小女生的玩意儿。
偶尔被爷爷抓了个现行,他也毫不在意。
后来,爷爷带我回了裴家,说住进来去实验室也方便。
爷爷去世后,裴尚锡仍然把我留下来。
这么想来,其实裴尚锡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。
也没有明确说过我和他的关系。
只是时间一长,所有人都觉得裴尚锡养了个情人罢了。
8
我确定纪宁对我有恶意是半个月后。
她已经回国多日,却见不着裴尚锡几面。
裴太太想要让裴尚锡回家商定他们的婚事,裴尚锡都以公司事务拒绝。
夜晚,纪宁发来一个位置。
是裴尚锡常去的酒吧。
我内心不安,犹豫不决,还是赶到那里。
推开包厢门,裴尚锡上半身裸着,整个人仰靠在沙发上。
他闭着眼,似乎已经醉倒。
纪宁靠在他的胸膛,脸上布满潮红。
她向我走来,担心我看不清楚似的往下拉开裙领。
吻痕遍布。
「明白了吗?他爱得是我。」
我尽力调整呼吸,心脏宛如被刀剜。
「那你应该劝他放弃我,而不是在我面前演这样的戏码。」
「你就是靠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得尚锡吧。」
纪宁鲜红的长指甲划过我的脸庞。
「你配不上他,识相点就赶快滚蛋!」
夏日的晚风明明应该是温暖的,而此时此刻吹过我身上,却让我冷得颤抖。
9
我在郊外资助了一个福利院。
每隔一段时间,我就会去看看那里的孩子。
我没有注意到纪宁的车一直跟在我后面。
「安安老师!」
孩子们把我围住,我笑着摸摸他们的脑袋。
纪宁的声音却突然出现。
「啧,在这还养了一堆野孩子啊!」
我让院长把孩子带走,看着面前面目狰狞的女人。
这是离开了裴家,装都不想和我装吗?
「你来干什么?」
「我来看看你在外面勾搭什么人啊?」
我震惊地看着她,蛇蝎美人就是这样的吧。
为了避免让孩子们看见,我把她带进杂物间。
纪宁嫌弃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随即点起一根烟。
她轻嗤一笑。
「这里有你的私生子吗?」
「纪小姐,请你说话尊重一点。」
「哟,真把自己当成裴少奶奶了?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。」
纪宁向我靠近,混浊的烟吐在我脸上。
我来不及躲避,被呛得连连咳嗽。
「我告诉你!裴尚锡只能是我的!」
「我和他已经订婚了!他为什么还不娶我!都怪你!都是你的错!」
「你就不该活在这世上!」
她近乎癫狂地向我扑来,要把烟头烫在我脸上。
我挣扎,杂物间都是孩子们的被褥,衣服。
「纪宁!你冷静一点!把烟头熄灭!」
「你在教我做事?」
意外往往出于不经意之间。
烟头掉落在地,而她仍然拉着我不放手,扯我的头发。
烟雾渐渐弥漫,被褥烧出一个洞,突然间燃起巨大火团。
纪宁被这一状况吓到,推开我就要冲出去。
「你去死吧!」
她故意把门抵上,我无处可逃。
火灾越来越大,我躲在门角,快要窒息。
杂物间离得太远了,院长暂时不能发现。
裴尚锡?他在公司吧。
我失去意识。
谁能救救我!
10
我再次醒来时,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目的白色。
酒精味刺鼻。
我费力地动弹,却全身灼痛。
半个月后,我才终于可以自行从床上起来。
因为玩捉迷藏的孩子迟迟没有等到伙伴,放弃躲藏后,发现了杂物间滚滚浓烟。
院长及时发现了我,把我送进医院。
但是我身上仍然有不少地方烧伤,肺部也出了问题。
「怎么自己起来了?」
裴尚锡赶紧揽住我,把我轻轻靠在立起的枕头上。
我躺了多久,他就忙碌着陪了我多久。
这我是知道的。
我看向他,勉强扯出笑容。
「我挺好的。」
「好什么好?风一吹我都怕把你吹跑了。」
他语气埋怨。
「是纪宁对吗?」
许久,他盯着我手上的绷带。
我嗯一声。
他居然知道?
「对不起。」
我看着始终低着头的裴尚锡,不知道这句道歉是什么意思。
他是在代替纪宁向我道歉?
我仍然只是嗯。
医生走进来,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。
「我们在给祝小姐检查中,诊断出了脑癌。」
「中晚期,需要赶紧治疗。」
我完全愣住,又似乎得到答案。
怪不得一直头痛眼昏,记忆也越来越恍惚。
原来是生病了啊。
反而是裴尚锡不镇定。
他一把抓住医生的衣领,质问。
「怎么会?肯定是查错了!」
我听出他一向清淡冷漠的声音,带着明显的颤抖。
医生只是摇头。
「尽快考虑要不要手术吧。」
裴尚锡坐在椅子上,久久无言。
11
裴尚锡在医院待的太久了。
除了身上一些烧伤的地方,和那个要命的脑癌,我其实没有别的不适。
于是我把他赶回公司。
而当天,妈妈和祝凯来了。
「喂!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在干什么?」
妈妈率先开口。
「你上次答应给我的钱呢?出尔反尔是吧?」
祝凯拿起柜子上的苹果,抛上抛下。
「我真的没钱。」
妈妈肉眼可见变得不耐烦。
「没钱?没钱你住的这个病房待遇能这么好?」
「死丫头别遮遮掩掩的,赶快拿出来!」
我忍无可忍。
「我真的没钱!要不然你杀了我好了!」
妈妈站起来,往我身上打。
「敢顶嘴,你活腻了是吧!看我不打死你个白眼狼!」
一拳接一拳,直到伤口处沁出血液染红纱布。
妈妈气喘吁吁地开口。
「装得还挺像!」
我咬牙忍着剧痛。
「这次我就先放过你,下次再没钱,我就打死你!」
说完拉着祝凯离开,临走前把柜子上所有的水果拿走。
我痛的蜷缩,连按响床边的铃唤护士的力气都没有。
不会再有下次了。
这是我得知患了脑癌以来,第一次彻底失去求生欲望。
也行,死了会更好受些吧。
12
「安安,你想什么时候手术?」
不可避免的,裴尚锡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「我不想治。」
这是我难得用如此认真的态度回答他。
裴尚锡顿时茫然失措。
「为什么!我不会放弃的!」
「爷爷就是研究这方面的,你忘了吗?」
我笑着看他。
「我是他最出色的学生。」
「治不好的。」
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,也是告诉我自己。
「不可能!肯定有办法的!我们可以去别的国家,找最顶尖的专家!」
「求求你,你别放弃行吗?」
裴尚锡盯着我的眼睛,眼眶泛红,透露着不甘,又像是绝望,声音都变得嘶哑。
我只是摇头。
手机里是纪宁传来的她亲吻裴尚锡脸颊的照片。
仍然是那天在酒吧看到的场景。
我没有想活下去的希望,又何谈放弃呢?
裴尚锡仍然没有就此结束。
他每天软磨硬泡,好话坏话说了个遍,希望我能够答应做手术。
一天夜晚,他难得没有来。
我的脑袋倒是越来越疼。
突然,灯灭了。
还来不及作出反应,裴尚锡捧着蛋糕缓缓走进来。
蜡烛把他的脸映得一闪一闪,眸子也忽明忽暗。
「生日快乐!」
「快许个愿!」
我闭了眼,吹蜡烛。
他把灯打开,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。
我想到了年轻时的裴尚锡,把蛋糕藏在身后,看爷爷不在,献宝似的捧到我面前。
热烈到让人难以拒绝。
「许的什么愿望?」
「说出来就不灵了!」
他妥协地笑了,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。
「我也有一个愿望,只有你能帮我实现。」
我知道他要说什么。
是啊,我早说过,他总能轻易看透我。
我也难以拒绝他。
「我答应你。」
哪怕我知道手术成功率低到尘埃,这次我也答应你。
裴尚锡一愣,反应过来一把抱住我。
我感觉到脖子处落下一滴冰凉。
是他哭了吗?
13
手术安排在三天后。
然而自从生日过后,我没有再见过裴尚锡。
到手术前一个小时,我接到了命运对我的最后审判。
纪宁给我发了一个视频。
视频中她穿着婚纱缓缓走向裴尚锡,他们在众多亲友的见证下交换戒指,喜结连理。
手机啪嗒摔在地上,屏幕四分五裂。
是啊,我到底在期盼什么呢?
原来劝我做手术是想给自己结婚腾出时间。
我冲出医院,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。
我不知道我到了哪里,脑癌让我变得无法辨别方向。
直到夜幕降临,好心人认出我的病服,把我送回医院。
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一整晚。
看着月亮散发光辉,直到太阳的光芒更胜一筹。
我默默收拾东西,离开医院。
裴尚锡已经提前预付了医疗费,也省了我一大笔钱。
我把目的地,需要换乘的路线写在纸上。
一路紧紧攥着它,到达目的地时,它已经皱到破裂。
我失联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妈妈打来的。
仍然是指责,仍然是要钱。
「喂!你死了啊?半天才接!钱呢?你到底什么时候拿来?」
我看着面前的大海。
「没钱,我要死了。」
「那你就去死吧!」
挂断电话,惟剩涛声滚滚。
下辈子,我不要再当你的女儿了。
我没活多久,医生口中的最短一个月都没活到。
听着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,不禁感慨临死前听觉终于好了一回。
我躺在摇椅上,闭上眼一劳永逸。
14
我回归了天堂,以灵魂之躯注视着人间荒诞的一切。
裴尚锡知道我没做手术,人也不知所踪,疯了般调动一切资源寻找我。
如他所愿,把我的骨灰带回去了。
也好,骨灰也算有了安身之处。
他整日整夜喝酒,抽烟。
这一次他全然不顾纪家势力,以倾家荡产之势搞垮了纪宁。
「尚锡,你怎么能这么对我!」
「我说过,你要是再找祝安,我一定不会放过你!」
他以故意伤害罪把纪宁送入监狱,语气冷漠。
「我有洁癖,这辈子我都看不上你。」
纪宁的美丽脸庞,瞬间如同那个手机屏幕四分五裂。
妈妈也终于相信我已经死了。
她抱着我的照片,哭到失声。
嘴里一遍一遍喊着我的名字,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。
我的灵魂却毫无波澜。
受的伤太多了,心里留下的窟窿难以修复。
妈妈眼里终于有了我的模样。
她会在每一个节日,甚至某一个平凡的日子。
带着我喜欢的茉莉花,放在我的墓碑上,擦拭着碑上我的照片。
和我说好多好多的话。
不再和钱有关,只剩迟来的爱意和愧疚。
裴尚槐也偶尔会来看看我。
戴着那条我送的项链。
她不知道我喜欢什么,每次来都像开盲盒般有新的玩意儿。
她会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墓碑前面。
只有两句话。
「嫂子,我来看看你。」
「嫂子,我走了,下次再来看你。」
祝凯从没来过,我死了,妈妈也不再搭理他,他彻底丧失了经济来源。
我倒希望他别来,这小子指不定穷得发疯把我给刨出来。
来得最多的是裴尚锡。
他变得憔悴许多。
一坐就是大半天,给我带来新鲜事儿。
偶尔也会掉眼泪,一个大男人低着头抽泣。
当时他遭遇了公司经济危机,而原本作为同盟的纪氏却火上添油抢走了最关键的项目。
纪宁拿着企划案逼婚,全公司的人都指望着裴尚锡的决定。
他不知道纪宁仍然会对我下手。
而酒吧里,他被下了药,整个人神志不清,全程昏厥。
酒保准备送他回家时,纪宁恰好在和别的男人亲热,经过包厢看见了他。
于是,特地做戏给我看罢了。
其实做不做手术结果都是一样,只不过是苟延残喘活多久的问题。
只是我没有机会,告诉裴尚锡我的最后一个生日愿望了。
「希望下辈子,我能成为一个幸福的小孩再遇见你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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